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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大结局下·七

“说是拿了大成女帝那夜中了毒”

“不是说明日便凌迟那女帝吗那种大逆该当株连九族的,不过人家九族确实没了早给宁氏杀完了”

“别管什么大成女帝不女帝了,陛下几日没上朝了,要是那消息是真的”

“哎呀”

官儿们惊疑的眼光越过高墙,传说里,女帝就关押在皇宫暗牢之内,当初关押过凤氏母子的地方。

极少有人发现,在高墙之后,两座屋舍造成的夹角阴影里,有一道影子,紧紧的贴着墙壁不动。

他贴得极紧,像是原本就生在墙壁之上,冬日寒风凛冽,墙壁冰冷,又是穿堂风,寒冷彻骨,那人露在紧身衣外的手指,指节发青,竟然起了层薄薄的霜花,也不知道他在那里贴了多久。

一队卫士从他底下夹巷走过,毫无所觉。

这里是暗牢入口处的巷子,很窄,卫士不停相向而行,几乎毫无空隙,只有每隔六个时辰换岗的时候,会有短暂的空隙,武功极高的人可以趁机掠入,但时辰极短,只够做一个动作,这个人很明显是在六个时辰前,趁换岗空隙掠上墙面贴在那里,等着六个时辰后,再次换岗潜入。

这样的天气,六个时辰,为了不显眼只穿单薄的紧身衣,寻常人早已冻死,这人却静默着,连呼吸也控制着淡淡的白气。

底下一阵骚动,时辰到了,趁着那换岗的一瞬间,男子从高墙上落下,轻烟般掠进了夹角巷内的栅栏门后。

一队卫士走了过来,当先的拎着食盒,看来是来送饭的,那人隐在铁栅栏门后的暗影里,等到最后一个人走过,无声无息的贴在了他背后。

最后一个人毫无所觉,走了一阵子心里有点不对劲,霍然回首,只看见空空荡荡的来路。

“小张,怎么了”当先一个卫士回头疑惑的问。

“没什么。”那个被附身的小张缩了缩脖子,笑道,“这穿堂寒风吹得人发噤。”

“疑神疑鬼的做啥。”前头的人笑了笑,道,“我看你是被里面的人吓着了。”

“那倒是。”那个小张摸摸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那个女人惨得很,看着吓人哩陛下也是的,天大的恨,一刀杀了便是,何必这样折磨人家”

“闭嘴这话是你说的”领头卫士一声厉叱,那小张吓得赶紧噤声。

贴在他身后的那名男子,脸上戴着僵木的面具,一直轻烟般贴在小张身后,从斜斜的角度看过去,小张的影子略厚些,像有两对手脚,看起来着实诡异。

听见这段对话,男子轻若无物的身子突然顿了顿,一顿间小张又有觉察,再次回头,空荡荡的来路让他颤了颤,不住催促前面的人加快脚步,领头男子一直向下行,对着里面看守的人展示了腰牌,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开门的那一霎,一股猛烈的风突然卷了来,将地面沙石卷起扑进人的眼睛,众人都哎哟一声,揉眼的揉眼,挡风的挡风,全没察觉到那阵风里,有更轻的风越过去。

暗牢铁壁,黝黑阴森,没有天窗,出口就是那一个,里面无人把守,据说早年囚禁过一位高手,被他挟制了守狱官取了钥匙越狱后,皇家暗牢之内就没有再设任何守卫,而以无穷无尽的机关代替。

这座暗牢的设计者曾夸下海口,想要从这座暗牢里什么都不惊动的走到目的地除非他没长腿,所以就连送饭,都是打开门后,将食盒放在一处地面凹陷上,重量放上,机关连动,那食盒会被传送到牢房门口,由囚犯自己取。

此刻,这男子飘了进来。

黑暗里就像没长腿的影子。

他看似走在阶梯上,但脚底竟然离地面还留有手指宽的缝隙。

寻常高手一掠而过不沾地面是可以的,但距离有限,也不能慢慢而行,这样闲庭信步的悬空而行,已经不是轻功的范畴,而需要强大的内力来支撑。

那人走得似乎很轻松,仔细看却能看出怪异,他似乎手足有点僵硬,露在袖外的手指指节发青,身子一直微微抖颤着。

他慢慢的一路过来,点尘不惊,转过一个弯,便看见横矗眼前的铁栅栏。

栅栏里,破烂稻草上,伏着奄奄一息的女子,混沌的黑暗里也能感觉出那种衰弱的姿态,耸起的肩膊瘦削得似钢刀,割痛人的眼睛,牢房里四处都是烂棉絮脏稻草,染着已经发黑的碎肉和血迹,触目惊心。

那男子浑身一颤,险些落地,他一生岿然沉静,从来唯有这个女子能牵动他的心,一慌之下赶紧收拾心神飘了过去,手指一抬,指间夹着的一枚金刚石薄片,已经划裂门上的暗锁,随即飘了进去。

他进了牢房,那女子依旧一动不动,男子慌急的掠过去,伸手要扶起她,手刚碰上她身子,便觉得一手滑腻,举起手指一看,血淋淋满是碎肉她身上已经肌肤全部碎裂,根本碰不得了。

那男子跪在她身前,举着双手,一瞬间天崩地裂般的僵住了。

他染血的手指僵硬向天,姿势如化石般似乎永生不能解脱,铁壁缝隙里一线光线照上他戴了面具的脸,脸上眼睛的部位是一层特制的薄膜,薄膜里恒静的眸光平生第一次浪潮翻涌,翻出无限的惊恐绝望,眸底有奇异的淡淡的水雾之气,慢慢聚集。

这一生历经风浪而不动岿然,这一生天地封闭不知喜怒悲欢,这一生因她开辟鸿蒙,原以为从此后看得见烂漫五彩新宇宙,却从此邂逅无限思念疼痛和今日悲伤。

眼底有什么东西很湿很热很胀痛,挤得满满的要从眼眶中滚出,这一生他以为自己永不会有此刻体验,然而命运不肯放过的要让他将人生之苦尝遍。

原来这就叫眼泪。

原来这就叫绝望。

他颤着手指,慢慢靠向自己的眼睛,似乎想要触触那即将流出的泪,又似乎想要就这么捂住眼睛,不去面对摧心裂肺这一幕。

却突然听见一声幽幽叹息。

这声音太熟,熟到梦魂常遇,远隔天涯也如在耳侧,他如被惊雷劈下,霍然转首。

暗牢的牢房是转折设计,在这间牢房的侧面,隐约露出了一个人修长的影子。

那影子也太熟悉,熟悉到他浑身颤抖,心腔跳动得一阵剧痛,像是刚才突然裂开,再被烙铁猛力一烙,嗤啦一声热气四散里被强力合拢。

他第一时间想站起身,身子一晃眼前一黑竟然险些晕过去,对于铁石般封闭的人来说,这种太过难得的大悲之后便是大喜的猛烈情绪冲击,一时竟然承受不起。

那人又是一声叹息,叹息声里充满怜惜。

他抬起头,眼神里爆发无限欢喜,瞬间将未及流出的眼泪烘干,他已经从那声叹息里听出,她安然无恙。

他立即松开手中的女人,掠向那间牢房,如法炮制开了门。

黑暗里,凤知微素衣委地,静静的看着他。

他站在牢门口,也那样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然后发出一声无限满足的叹息,大步过去,猛地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微微”他一遍遍低低喊她名字,满含失而复得的莫大惊喜。

凤知微听着他激动惊喜的语气,想起初见时,遥遥立在三尺之外,眼神只在脚下一尺三寸的玉雕般的少年。

她的玉雕少爷,因了她成为人,然而她带他走出封闭天地,却从未能给他真正的人生喜乐。

若留他一直在原地,他也许能混沌而幸福的活这一生。

对耶错耶换得此刻凝噎无言。

顾南衣紧紧抱着她,将脸在她颈侧轻轻摩挲,低低道:“我真高兴我真高兴”

凤知微眼眶微湿,轻轻“嗯。”了一声,反手也抱紧了他,觉得他身子过于冰冷,想要给他一点温暖。

她在他耳边低低道:“对不起。”

一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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