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空的生日、出差的航班、迟到的祝福、还未送出去的戒指……他懊恼地想,甚至连七夕的茉莉也是在迟到了整个晚上才补上的。
连诀盯着手里因长时间无人操作而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眸子也跟着黯了下去。
他在不自觉间抓紧了手机,在漫长地痴怔后,质问如潮浪般向自己的心口席卷而来,每一个都砸得他久久无法抽离。他问自己为什么让沈庭未一个人去医院?问自己怎么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又问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他有掌控一切的能力?
手心里越来越多的潮湿打断了他愈发低靡的思绪,他分出眼去看自己的手,虎口因收紧而无意间被屏幕上的裂纹划出的几道细小的伤痕,渗出的血珠很快融入进掌心的薄汗里,晕染出不那么刺眼的红色。
连诀是对疼痛相对敏感的体质,但现在好像并没有感到疼,只觉得掌心附着的粘腻感让他有些不舒服。
康童来过来的时候他正因为找不到纸巾而随手拽出领带来擦拭手机上的血渍。
康童来得匆忙,身上的校服扣子没按照沈庭未的要求规规矩矩地系好,挂在脖子上那条宽大得有些夸张的白色围巾松松地缠了一圈,坠着苏穗的两端垂得很长。
“爸爸……”康童离得很远,小声叫他。
连诀很轻地扫了他一眼,“嗯”了一声以作回应,收回眼便没再说话了。
康童双眼通红,明显刚刚哭过,或许是眼泪在来得路上流光了,现在没有继续哭了。
这点让连诀感到少许的轻松,原因无他,他认为自己此刻不具备安抚康童的心情与能力。
康童的眼睛里噙着泪光,在慢慢走近连诀的时候用袖子擦干了。
连诀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康童在心里想,他要表现得比连诀坚强才行。至少在应对这样的情况上,他比连诀要有经验得多。
在没有被连诀收养前,他的爸爸做过很多次手术。
每次爸爸进手术室,他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时候,都在想,要是妈妈在就好了,要是妈妈可以抱抱他就好了。
但是妈妈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康童看着独自坐在等候椅上的连诀。
他曾经一直认为连诀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他很高大,有很大的公司和很大的房子,会赚很多钱,很多人都害怕他。
其中也包括康童。
但沈庭未说过,连爸爸很可怜,他从来没有被人疼爱过。
连爸爸和他一样没有妈妈,所以也没有人能抱抱他。
于是他站到连诀的面前,伸出细瘦的胳膊,轻轻地抱住了面前的连诀。
连诀的身体明显地一僵,短暂地从情绪中抽离,他听到康童稚气未脱的声音里佯装出来的、不伦不类的成熟,说:“爸爸,你别害怕。”
康童脖子里垂下来的围巾贴着连诀的脸,柔软的毛线间沾染着不太明显的甜酒香,连诀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这股熟悉的气息挟裹在温暖的热度覆上他干涩的眼睛,让他无处释放的沉闷有了瞬间的松懈。
康童不宽阔的手掌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轻得如羽毛抚过不具实感,生涩地模仿沈庭未显示出的温柔,让连诀绷直的背逐渐放松下来。
他抬手搂住康童,手臂不易察觉的颤抖传递上康童的脊背,撑起的肩膀也缓慢地耷了下来。
连诀听到自己同样不平稳的声音,说:“不怕。”
康童的眼泪在泛红的眼眶里打转,感受到连诀的不安后,被他硬生生地克制住悬着没掉。
他想要安慰连诀,但说话语无伦次:“未未说过的,宝宝出生以后他要去学校帮我开家长会……他从来不骗人的……”似乎是怕语言太单薄,他忍着眼泪,极力地想要找出事实来论证自己所说的话,“他给我织了围巾,还有上个礼拜我的背诵作业,他说我背好了就给我签名字……”
“昨天早上、我吃得太饱了,那个面包我放在书包里……未未说,我不吃的话就要考两个鹌鹑蛋,我今天两门都没有考……”康童绞尽脑汁找了很多很多事情来讲,最终哭得抽噎,身体抖动得厉害,用一种从没有再连诀面前表现过的闹脾气的语气重复,“他不骗人的……”
连诀过了许久后才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意欲安抚,实则却在他压抑的哭声里有些出神地想,康童怎么会觉得沈庭未不骗人呢?
沈庭未分明常常说慌,甚至用那种很容易被揭穿的谎话骗过他很多次。
“没有,不小心睡着了。”
“我也不记得做的什么梦了。”
“没事的,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我本来也不太过生日的……”
但到最后,连诀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低低地回了一声“嗯”。
这天他在医院等待手术结束的时间里打了两通电话。
一通回拨给了清早的收款人,没头没尾地冷声撂下一句:“让他留在海上。”
另一通拨打给康童的班主任,在对方认为没有必要的情况下,礼貌却固执地让康童参加补考。
十月十六号,沈庭未说了两个心愿。
一个是康童月考满分。
一个是让他早点回来。
连诀想,总要实现一个。
童童: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