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糯道:“所以那并不是托梦,只是白日里一些言语上的暗示,加上那香的原因,你们才会梦见白日里听到的事情。”
可他现在就犹如湖泊里面快要溺亡的人, 有什么就想抓住什么。
顾隆中颤声道:“只要沈东家能够帮我找到靖水, 这酒楼,我愿意送给沈东家。”
“夫人先别激动。”顾隆中过去为妻子顺气,“沈仙师在前面等着我们,我们先过去吧。”
顾夫人眼眶通红,使劲点头,哽咽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哪怕这救命稻草也许也是假的。
顾隆中身体发抖,那位高人收了他二千两银子,却不是帮他们,而是直接绝了他们的后路,欺骗他们。
沈糯继续说,“我可以帮你找回你的孩子,这酒楼的话,等孩子找回,顾东家如果还想继续卖,我希望能够优先考虑我。”
沈糯直言道:“只有频繁梦见才是托梦,你们除了那晚上,之后可有在梦见孩子”
“并没有。”顾隆中摇头。
顾隆中斩钉截铁说,“只要沈东家能帮我找回靖水,这酒楼我就送给沈东家。”不过是个酒楼,什么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沈糯摇头,“我只用顾东家把酒楼卖给我就是,现在顾东家去请你的妻子一同过来,我帮你们看看吧。”
“多谢沈东家。”顾隆中面露感激之色,起身对沈糯鞠躬,才退出厢房,去后院寻到自己的妻子。
顾夫人见丈夫过来,温声道:“隆中,你怎么过来了前面的客人可是有什么事儿”
顾隆中从沈糯口中听闻自己的孩子还活着时就已经快要崩溃, 他寻子寻了十四年,知晓儿子早已溺亡那一刻,他心里面就已经绝望了, 可现在眼前这位少女给了他希望, 她又是最近名声大噪的仙师, 听闻她说自己儿子还活着那一刻, 顾隆中就犹如碰见救命稻草一般,只想紧紧抓着眼前的那一根救命稻草。
两人过去前面的包厢,沈糯正喝着茶水,见到顾东家夫妻二人进来,她微微颔首。
顾夫人见沈仙师如此年轻,面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丝丝失望之色。
他们为了孩子,求神佛拜,见过许多高人,从来没有沈糯这样年轻的小姑娘。
在仙师这一行,年纪越大越吃香,仿佛本领就会越高。
她嗫嚅了下唇,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沈仙女,我,我家靖水真的还活着吗”
沈糯有些无奈,“还活着。”
她知顾夫人的担忧,这也是常态,几乎找她看事的人都会露出顾夫人这样的表情。
其实等顾东家反应过来,大概也会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有神通可以帮到他们的。
沈糯不打算再与两人多言,她道:“二位请在我对面坐下吧,什么都不用说,你们闭上眼睛就行。”
顾夫人不好再多问,跟着丈夫一起在沈糯对面坐下。
二人坐下后,闭上双眼,沈糯伸手,点在他们的印堂之上。
她看到二人年轻时候的模样,还有山清水秀的江南,亦忍不住让开了天眼的沈糯顿了一顿。
江南不似京城这种亭台阁楼的繁华,它是那种僻静的,古香古色,可以让人心境瞬间安静下来的地方,看到江南,沈糯甚至会忍不住想,不知她何时能跟殿下一起去江南游玩,这般幽静的地方,最适舒心不过了。
沈糯看着在一条青石铺路而成的集市上。
顾家夫妻正在铺子里面忙碌着。
他们开的是家海货铺子,里面卖的都是干货海鲜,生意特别好,里面顾客挺多的。
一个约莫三四岁,长得粉雕玉琢的孩子正蹲在铺子门口玩着,这时一个长相普通,有些矮胖的男人路过铺子门口,一把抱起地上的孩子,不等孩子呼喊出声,男子用帕子捂在了孩子口鼻上,孩子几个呼吸间就昏睡过去。
男人抱着孩子,上了旁边的一辆马车,马车悄然离去。
这会儿天色差不多暗了,集市上的行人不多,几乎没人注意到海货铺子门口发生的事情。
等夫妻二人忙活完铺子里的生意后,出门看孩子,却发现孩子不见了。
夫妻二人一开始还没很担忧,孩子偶尔会在附近的铺子里转转,很快就会回来,而且从来没听闻过有拍花子的事情发生,所以都没往那方面想。
夫妻二人寻了相熟的铺子,却发现儿子不在。
二人很快慌乱起来,四下寻找,怎么都寻不到,周围相熟的人也开始帮忙寻找,等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夫妻意识到孩子大概出事了,急忙去报了官。
官衙也开始派人四下寻找。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半个月过去,孩子依旧没有找到。
夫妻二人这半月神情枯槁,满脸憔悴,生意也不做了,天天拿着孩子的画像四处打探。
就这样找了几个月,夫妻二人已经满心绝望,有人告诉他们,江南附近已经有三四个孩子失踪,听该是团伙作案,都是同一伙人,有人曾见过那伙人,说他们好像朝着京城的方向去了,只是当时见到那伙人带着孩子没太注意他们的长相,事后才察觉不对的。
沈糯看着粉雕玉琢的孩子被迷晕抱上马车。
马车上还有两个女人,年纪大概都是三十岁的模样,长相普通,面相却是颧骨低陷,印绶纹过深,都是恶人面相。
两个妇人见到孩子抱上来后,笑道:“这得手的还挺轻易。”
另外名妇人看向孩子,忍不住笑道:“孩子长的不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先回住处,等多弄几个,到时候一起走,咱们去京城附近,那边都是有钱人,能卖个好价格的。”
半个月,几人弄到四个孩子,年龄最小的才半岁,最大的就是顾靖水。
他们应该是专门拐卖男孩去卖的,有些人家没有儿子,希望能有个儿子来传宗接代,哪怕是买来的。
买回去做自己的儿子,最怕的就是这些孩子能记事,所以抓来的孩子年纪都很小。
顾靖水年纪最大,已经四岁,显然记得一点事情,记得爹和娘,一路上嚷着要娘,被两妇人吓唬一通,顾靖水不敢再喊娘,但一路上还总是流泪,很快到了京城附近的一个县城,其余三个孩子都卖掉了,只有顾靖水,他四岁了,还是有些难卖,几个买家都嫌弃他有点大,担心他还记得家里事,所以都不愿意买。
两妇人没法子,回去开始威胁顾靖水。
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住在哪里,爹娘是谁。
顾靖水哭的厉害,断断续续说,“我叫顾靖水,住,住在一条青石铺的巷子里,爹爹和娘开铺子,卖海货,要爹爹,要娘亲”
只要听他这么回答,两个妇人一巴掌就下来了。
她们也不打脸,就往孩子身上打,还吓唬孩子说,“你要还说记得自己叫什么,记得爹娘,记得住在哪,我们就打死你。”
一开始顾靖水还是说,后来被打怕了,骂怕了。
两个妇人再问他这些时,他都惶恐的摇头,“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两个妇人再拉着顾靖水去卖时,买家犹豫,妇人就问他,“可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家里哪里吗”
小靖水只能惶恐摇头,“不,不知道。”
见他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又见这孩子长的乖巧可爱,买家心动,最后讨价还价,花了五十两银子把小靖水买了下来。
五十两银子几乎是朱家人所有的积蓄,朱家妇人生了三个女儿,生第四胎时难产,是个死胎,还伤了身子骨,再也没法生育,朱家妇人又是个泼辣的,不想让自己丈夫纳妾,何况家中银钱也都是她的嫁妆,自是说一不二,于是夫妻两人商量买了个孩子回来。
小靖水就这样被朱家夫妻买下,看着那两个妇人离开,小靖水泪眼汪汪。
后来,他就留在朱家。
朱家夫妻对几个女儿的说辞是,小靖水是他们的亲弟弟,跟老三是双胞胎,但生下来身体太弱,一直寄养在千里外的外祖父外祖母家中,现在弟弟身子骨好了,才把他接了回来。
他们还给小靖水改名,叫做朱余良。
良字谐音粮,希望家中富裕有余粮。
朱余良在朱家渐渐长大,生的很清秀,看着跟朱家夫妻不同,甚至跟朱家几个姐姐也都不同,朱家人容貌都非常普通。
朱余良读了几年书,他功课不错,但朱家夫妻嫌弃读书费钱,就让他读了两年,会认字就成,本来他们买孩子只是为了给朱家传宗接代,学识不学识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会认字会算账,以后开个铺子就挺好。
朱余良长大后,性格也比较沉默寡言的。
看着这里,沈糯睁开眸子。
她道:“二位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顾隆中夫妻睁开眼,二人茫然的看着沈糯,不懂沈糯要他们闭了这么长时间的眼是做什么。
沈糯问他们,“顾靖水可是后背有块像半个巴掌大小,圆形的红色胎记还有左右小腿外侧是不是有块烫伤”这是两个妇人给小靖水洗漱时她瞧见的。
夫妻二人一怔,顾夫人已经开始流泪,“是是,我儿后背有个圆形的红色胎记,小腿的烫伤是他两岁时,冬日里围着炉子玩闹,撞到上面的水壶,里面的滚水浇到他的小腿上,后来就留了疤。”那是她今生最后悔的两件事之一。
第一件事情是只顾着铺子的营生,把孩子弄丢了。
第二件事就是没照顾好儿子,让他烫伤了。
说起来,两件事都是她的疏忽。
想到这里,顾夫人捂脸痛哭起来。
顾隆中却忍不住颤着声问,“沈,沈仙师,您是不是已经看到了看到靖水在哪了”
不然怎会知晓儿子背后的胎记和腿上的烫伤。
周围所有人都只知他们夫妻二人丢失了孩子,但不知晓孩子身上有胎记和烫伤。
来到京城后,他们也在寻子,但都是拿着孩子的画像四处问,也去官府报案过,给了儿子的画像,还有身上比较显著的特点,胎记跟烫伤他们也有告知官衙。
后来过了好几年,他们开了酒楼,虽也没放弃寻找孩子,但都是请人帮忙画了孩子大概长大后得画像四处询问,没在提过胎记跟烫伤。
所以身边的人基本都不知道胎记跟烫伤。
可沈仙师却知道了。